立方本名刘跃，1977年出生于上海，毕业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曾在《萌芽》、《上海文学》、《延河》、《原野》、《静安》、《海外文摘》、《功根》等杂志发表小说。

漆黑的夜河

艺术/

堵塞

吃完晚饭，顾伟正在收拾厨房里的烂摊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叶子铭坐在沙发上，浏览着各个频道的节目预览，然后将遥控器扔到一边。

没多久，顾薇从厨房里出来，脱掉围裙，在他身边坐下。电视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叶子铭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递给了她。顾伟翻了两遍，停在了一个综艺节目上。看了一会儿，她依然盯着电视屏幕，自言自语道。房子里来了一位新女人，是个外国人。她用撒娇的声音说道。她什么也没做，整天坐在办公室里。里面。又轻哼一声，有人说她靠着露出的大腿改善了拖欠物业费的情况。

叶子铭皱起眉头，这种事情别听人胡说。

他以前见过这个女人。她有一头长发，皮肤很白，身材略显丰满。她的胸前始终挂着一张身份证。当我坐在桌子后面看人的时候，我很腼腆，眼睛很漂亮，笑容很甜，让人不免想起一些美好的事情。

这时，他发现妻子已经悄悄把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悄悄地松开了顾伟的手，让你在网上给我找一个灯塔模型。你找到了吗？

顾薇收回手，板着脸说道：“你自己上网找找吧？”你到底要灯塔做什么？如果房间里积满了灰尘，你会把它擦掉吗？最后，我并没有那么不幸。

紫铭没有说话。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想要一座灯塔，或者他只是不想告诉顾伟。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还是看一会儿书吧。

顾伟没有理他，继续盯着电视。

叶子铭朝书房走去。当他进门的时候，他似乎听到妻子在说什么，但他没听清楚。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他关上门，打开灯，看了一眼书房，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书，随意挑了一页开始阅读。

叶子鸣是一位不太成功的作家。他偶尔会在一些重要杂志上发表小说，但这并不足以改变他的处境。到了他这个年纪真是尴尬，回顾过去微不足道，展望未来也没什么。绝大多数落入尘埃的投稿都在消耗着他日渐减少的精力，而他却无力改变。

当然还有胡杰。叶子铭昨晚整晚都梦到了胡杰，让他疲惫不堪，不知所措。最近，他梦到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即使在寒冷的早晨短暂的睡眠中，胡洁的笑容也会出现。因为时间的关系，她还没有放开他。当他醒来，看到睡在身边毫无头绪的古炬时，他难免感到沮丧和厌倦现实。胡洁年轻、美丽，却有着破碎的梦想。虽然她离开了，但叶子铭还是时不时能在街上看到她，同样的长发，同样高挑的身材。有时他分不清其中的区别。他站在街上，出神地看着一个陌生的女孩。他以为自己正处于私密的爱情时刻，可以触摸到她白皙清新的肌肤。他的两颗心像火球一样散发着热量，在夜色的掩护下萦绕在每一个安静而隐秘的角落。胡杰决定离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有他留下的空虚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不再有淡水流入。 。他的灵魂被夺走了，只剩下一具空虚、任人摆布、枯萎的躯体。

浮夸的生活实在是难以为继。他放下书，走出书房，进了卧室，换了一套运动服。然后他对还在看电视的顾伟说道：“我去散步。”

顾薇扭头看着他，眼神怪异又疑惑，就像是在看一个举止奇怪的路人，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又继续看电视了。

叶子铭松了口气，出去了。

夜色寒冷，一出门叶子铭的皮肤突然紧绷起来。到了小区门口，路上的景象立刻变得冷清起来。

外面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路边两排路灯将空荡荡的街道照得通明。沿着小区的墙边有一台银行开设的自动提款机；旁边有几家商店等待开业。玻璃门紧闭，露出里面漆黑的店铺；马路对面是一条穿过城市的河流，河面平静。奇怪的是，雨季的时候，经常有一股泥土的腥味，但现在已经好了。河水虽然不清澈，但至少没有异味。河边有一片小树林，里面种植的樟树没有经过精心规划，生长杂乱而茂密。树林和人行道之间有一条塑料跑道。它最近被铺设并用于健身活动，但几乎没有人使用它。这是一个新建的住宅区。由于位置偏僻，房屋空置率很高，行人稀少。

现在叶子铭正漫步在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上。周围一片荒凉。路灯的余光照在跑道上，却被边缘的树林完全吞没了。他不禁又想起了胡杰。随着时间的推移，胡杰的形象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深刻。他意识到这将是他今后生活中所有痛苦的根源，但他却无可奈何。他猜到胡杰此时在世界的另一边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她笑了吗？他现在露出那让他感到奇怪情绪的标志性微笑的是谁？或者你现在也像他一样想念她吗？这个想法是甜蜜又痛苦的。一切都是顾伟的错。如果她明白，分离有时在生活中是不可避免的，他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也许会找到重新生活的动力，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和顾伟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必要的日常沟通就像销售人员和客户之间的对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变得缓慢而难以忍受，分解成最微小的单位，让他无尽地不知所措。而对胡杰的思念，就像寄生虫一样，噬咬着他的内脏，让他变得只剩下一个样子。他内心深处希望摆脱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但他真正讨厌的是自己的懦弱。他在妻子的强硬态度下放弃了，背弃了胡杰。这就是让他感到痛苦的地方。就像埃舍尔的怪圈一样，没有人知道起点和终点在哪里，只能陷入毫无头绪、无尽的死循环。

最后一次幽会，他们走出电影院。站在活动结束后的通道里，人流分开又合拢，就像水遇到障碍一样。胡洁看着他，眼神很遥远。她的失望之中，还带着一丝挣扎。我不能再等了。

叶子铭心中一片混乱，恐惧夹杂着退缩。他脑子里一直想着顾伟歇斯底里地对他大喊大叫的场景，就觉得头晕。他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这一次也是如此。他只是回答说，我送你回去。

胡杰离开，混在离开会场的人群中。纵然她如此出众，却也无法很快被人看清。叶子铭忽然想到，这是他们唯一一次一起看电影。电影的内容已经被遗忘了。他们在黑暗中握着彼此的手，就像沉船上的乘客，终究抵挡不住冷水。从那一刻起，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自己所追求的一切最终都是毫无价值的。无论如何，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子铭忽然感觉身后有异常的响动。他停下来，转过身来。在他身后二十米处，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走得很快。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散步，而是在赶路。见叶子铭转身，他干脆就跑了。叶子铭有些惊讶，停了下来，主动让到了一边。男人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陌生人身穿黑色连帽衫，头上戴着尖顶帽子，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他和叶子铭身高差不多，半夜又带着一副墨镜，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人们不寒而栗。

男人看了他几秒，用不自然的沙哑声音问道，从南门街去哪里？

叶子铭稍稍冷静下来，想了想，南门街？这里好像没有这样的街道，但是城里有一条。

戴着墨镜的男人显得有些失望，哦，离这里远吗？

叶子铭点头，当然，这里是城郊，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到达。

就是这样了……陌生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它有六七厘米长。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看上去十分锋利。它指着那片叶子。铭，压低声音说道，进去吧，进树林里。

叶子铭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好像在梦中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刚才他还在无休止地想着胡杰，现在却受到了一把冰冷的尖刀的威胁。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没有听说过类似事件发生，治安状况还是不错的。他机械地朝小树林看了一眼，这里？

废话少说，进去吧。劫匪显得很不耐烦，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似乎是个新手，缺乏必要的经验和冷静。

叶子铭渐渐回过神来，明白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一场真正的劫案。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甚至还想起了一些电影。片中的场景有些冲动，但我不敢轻易尝试，必须等待机会…… 紫铭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向树林走去。强盗用力推了他的后背，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树林。

树林里光线昏暗，勉强看清轮廓。地面起伏不定，从地面伸出的树根纵横交错。叶子鸣停了下来，歹徒也停了下来，命令他转身。他缓缓转过身来，心里有些不安。他原本在灯光下的反抗念头在黑暗的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恐惧占据了上风。他愿意尽量配合，避免激怒对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

歹徒嘟囔了一声，把钱拿了出来。

叶子铭松了口气，要钱就容易多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无非是一种强迫交易，用钱买安全，各取所需。他双手插进裤兜，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揉成一团。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具体的数量。他将这些全部交到了对方手里，然后露出了空荡荡的裤兜。他们都在这里。

强盗接过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后退了两步。他将手掌摊开在路灯能照到的稍显明亮的地方，将钞票一张张压平，数了数，然后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回到原来的位置，只剩下四十七块钱，根本不够。

刚刚出现的曙光又变得暗淡起来。

我身上就只有这些，我只是出去散步，根本没带钱包。叶子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你想要多少钱？我用手机给你转账怎么样？

歹徒举起手中的刀威胁。你认为我是个傻子吗？移动转运警察会立即找到我。只要诚实，不要动脑子。

叶子铭有些委屈，但他自问，难保事发后他不会报警。然而，这却造成了僵局，双方只能在漆黑凌乱的树林里对峙，听着周围河水流淌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叶子铭问，你想要多少钱？

歹徒沉默了一会儿，一百五十三。

叶子鸣很惊讶。这么点钱值得去抢吗？

强盗哼了一声：“不偷，哪里能弄到？”谁会白给你三块钱？

不过叶子铭却犹豫了一下，赚这么点钱并不难。

我什么都不会，也不能吃苦。

叶子铭不再说话。两人站在树林里，仿佛与这些沉默的树木融为一体。没有人能够破解这场陷入僵局的抢劫案。过了一会儿，叶子铭先开口了。您想要的数量既可以是零件，也可以是圆形零件。它有什么用呢？

劫匪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一张回家的票。”

这时，叶子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可以打个电话，让顾伟把钱汇过来。但他立刻明白，对方不会让他打电话，抢劫只能是秘密行动。与此同时，他又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一刻，他和歹徒之间建立了一个共同的联系，那就是两人都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他决定和对方好好聊聊。

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叶子铭问道。

歹徒从墨镜后面看着他，似乎看不懂他的意图。我怎么知道？

灯塔模型。

对方惊讶，灯塔？

是的，灯塔模型内部有一个螺旋楼梯，顶部有一个旋转信号光源。高三十五厘米，长、宽各十六厘米。它有红白相间的外观，可以放在桌子上。

为什么想要一座灯塔？

这个问题顾伟曾经问过，叶子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现在，他突然发现答案很简单。灯塔有很多好处。风和日丽的时候，你可以站在塔顶，眺望浩瀚平静的大海，天边泛红的云朵，看蛋黄般的太阳从天边升起又落下。海平面随潮汐而变化。而当暴风雨来临时，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狂风卷起数十米的巨浪朝海岸冲去，潮水将海底的惊人秘密一层又一层地浮出水面，但你不必这个时候怕了，就可以坚定地站在一边了。在岩石般的灯塔里，无论风浪如何袭来，你都会安然无恙。而在那些闲适的夜晚，在无数明亮耀眼的星星下，灯塔可以为在睡梦中被美人鱼的歌声引诱而迷失方向的水手和船只提供正确的指引。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一天，当你厌倦了这一切的时候，你可以从塔顶一跃而下，以一种残酷而又近乎完美的方式与现实达成和平。有这么多好处，我当然需要它。

歹徒一头雾水，那你为什么不买一个呢？你也缺钱吗？

叶子铭顿时心灰意冷。我妻子不同意。她以为她会花很多时间来清理灯塔。

强盗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做什么工作？

叶子铭犹豫了一下，我是作家。

作家？对方非常惊讶。现在还有这样的职业吗？我也上了大学，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也许可以成为一名作家。

你上大学了吗？

怎么了？强盗好像被侮辱了，所以我就不能上大学了？

当然，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不应该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歹徒的语气突然变得恶毒，握刀的手不断颤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大学毕业来到这里，心想至少在这里生存没有问题。你在新闻里说得很好，到处都是机会。但什么？到了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物价高得离谱，租金高得吓人，租户动不动就被赶出去。这里的空气质量很糟糕，而且根据天气预报，只有下雨才适合户外活动。我曾经在大学学习心理学。虽然这里的每个人都患有精神疾病，但他们都拒绝就医，假装自己是正常人。除了睡觉，他们一整天都在表演。如果我干粗活，我的大学学业岂不是白费了？我怎么能对得起父母辛辛苦苦借钱供我读书呢？后来我还染上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可怕习惯。如果我留在家乡，这是不可能的。

叶子铭看着那些吐口水的强盗，心中有些害怕。别激动。城市里的生活并不容易。尽管有些人看起来更受人尊敬，但他们失去的却更多。没有人是完全幸福的，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也许这句话起了作用，对方慢慢平静下来。无论如何，今天我得筹钱买票，在那之前我不能放过你。

叶子铭环顾四周。这个地区非常偏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找回程票的。我很不幸。但你看，再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何必造成双方双输的局面呢？你现在主动了，但是如果到天亮你还没有拿到足够的钱怎么办？在我看来，忘记它吧。四十七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您可以找到其他方式来赚取剩余的钱。毕竟数量不多。为了这么点钱，走这条路实在不值得。

强盗想了想，也许从你的角度来看可以这样看，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一旦迈出了这一步，我就无法回头了。不管我的目的是否达到，我现在都是一个强盗。只是有成为杀人犯的可能。所以我必须走，这是最安全的方式。

空气越来越冷，夜晚的寒流在树林里自由流动。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结束这一切。不知你是否愿意这样做。

告诉我。

叶子铭深吸了一口气，你要一百五十三块钱，而我只有四十七块钱，还差一百零六块钱。我可以给我老婆打电话，我家就在对面小区，让她寄一点钱，甚至比你要的多一些，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在这里僵持下去了。你拿了钱，立即买票回家。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报警。当然，我没有可靠的办法让你完全信任我。但你要明白，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更看重自己的安全。我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强盗似乎有些犹豫。叶子铭的提议让他有些动心。僵局持续的时间越长，对他来说就越不利。当然，这都是电子生活方式造成的。人们外出不再携带现金，这对抢劫、盗窃造成严重打击。好吧，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妻子，但我警告你，不要试图耍花招。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如果你强迫我，那只会是生死攸关的情况。

叶子鸣松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按下电话键有些别扭。不过，电话终于打通了，只是铃声响了一会儿却没有人接听。他有些困惑。顾伟还没到洗澡的时间。就算她提前去洗澡，浴室里有电话，不可能听不到铃声。就在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他一出门，顾伟就跟着他出去了？叶子铭挂断电话，看了眼劫匪。

对方显然有些着急。这是怎么回事？

他很无奈，电话没人接。

强盗看上去很可疑。你不是说你老婆在家吗？

也许她去倒垃圾了。我再拨通她的手机。他从手机里掏出顾伟的手机，又打了过去。这次电话响了没多久就被接听了。他稳定了情绪，尽可能平静地对着电话说道：“我在楼下你对面。”树林里出了点麻烦，我需要你立即送两百美元过来，好吗？想要的快点来吧他等待着顾伟的回答，但是电话里却没有人说话。只听见一些空洞的沙沙声，就像是空荡荡的山洞里空气流动的声音。他不禁有些着急，对着电话喊了声“喂”。几次。

突然，他的手机被歹徒抢走了，歹徒愤怒地看着他，“你在玩什么？”

叶子铭心里莫名的委屈。手机通话质量不好。你知道这种事经常发生。电子设备不是机械设​​备，不太可靠。此类故障通常与定位信号有关。请让我给另一位打电话。

强盗摇摇头，我不能再相信你了。打了两次电话，问题都没有解决。也许这意味着你的解决方案行不通，我们必须寻找另一种方法。

叶子铭因为怀疑而有些生气，心情也有些激动。他还能想到什么？时间越来越晚了，他只能喝了一夜的冷风。

……

阅选后，全文将发表在《望远》2023年期。